《瞭望》新闻周刊聚焦福州：“换”出乡村振兴新气象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郑良 陈弘毅
返乡大学生林露露（中）2018年回到老家福州市永泰县嵩口镇龙湘村任村主干，2021年换届当选“一肩挑”村支部书记、村主任。她说，在农村找到了实现自己价值的广阔舞台。（受访者供图）
◇选人、引才的过程，也是对农村民意全面收集，对重点矛盾纠纷全面排查化解，对上届“两委”工作全面检验，对农村干部人才全面梳理的过程
◇破解部分乡村长期存在的党组织和村民自治组织“两张皮”问题，基层党组织全面引领农村党务、事务，夯实了党在农村基层执政基础
◇本次换届与以往最大的不同是“一升一降”。村“两委”的学历提升了、平均年龄降了，而且“一换管五年”
乡村振兴，关键在人，选好“领头雁”，建强农村战斗堡垒尤为重要。2021年，全国各地陆续开展村级换届。相较于以往，此次换届有其特殊之处，例如村（居）“两委”班子每届任期由此前的3年改为5年。未来5年正处于“十四五”规划实施期、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期，组织振兴、人才振兴是乡村振兴关键因素，因此本次换届工作也有了更高要求，比如推进村（居）党组织书记、村（居）委会主任“一肩挑”，村（居）“两委”班子年龄、学历“一降一升”，等等。选什么样的人？怎样选人？换届给乡村带来怎样的新气象？基层还有哪些期待和担忧？近日，《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在福州多个乡村进行了蹲点采访。
“领头雁”怎么选
“掘地三尺找人才”。谈起这次村级换届，不少基层干部这样感叹。
记者在福州山区、沿海的多个乡村了解到，此次换届，选才、引才难题不同程度存在：一些偏远乡村外出青壮年人口多，留守的多为老人、小孩，产业空心化，人才留不住、进不来；城乡接合部村、沿海发达村普遍富裕，开发建设项目多，征地拆迁多，历史上宗族势力、宗教势力、老人会等曾经干预选举，竞争激烈；一些村“两委”班子年龄老化，学历不高，能力不足，不适应新形势的要求。
“选人、引才的过程，也是对农村民意全面收集，对重点矛盾纠纷全面排查化解，对上届‘两委’工作全面检验，对农村干部人才全面梳理的过程。”福州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刘毅宙说。
福州晋安区、仓山区、永泰县、福清市等地多位乡镇（街道）党（工）委书记告诉记者，与以往村（居）党组织换届、村（居）委会换届分别由组织、民政部门主导不同，本次村级组织换届中，党的全面领导得到了有力强化并贯穿始终。“工作不再割裂，各部门从头到尾协同作战。”仓山区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刘勇说。
福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郭学斌告诉记者，福州市市、县、乡镇三级党委均成立了由一把手任组长的领导工作小组。党委统一领导，组织部门牵头协调，民政、纪检、政法等部门协同推进，近万名县、乡干部包乡联村、包村联户，采取组建工作专班等形式，走村入户，倾听群众心声，广泛征求各方意见，摸排梳理重难点问题，建立工作台账，做到一村一策，将风险隐患排查化解在前。
在候选人“入口关”，细化梳理包括曾受到刑事处罚等13种不能任职的情形，联合纪委监委、公安、法院、税务等多个部门联审逐一“过筛子”，529名不合格人选被“挡”在了门外。
仓山区城门镇鳌里村地处城乡接合部，选情复杂。镇里派出工作组，通过入户走访、召开座谈会等形式，广泛听取党员、村民代表、在外乡贤等意见，坚决刹住宗族势力干扰选举的潜在歪风，支持群众认可度较高的返乡大学生、镇政府工作人员林燕姣回村担任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取得绝大多数群众满意的结果。
福州多地镇、村干部告诉记者，近年来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整治老人会、推进村级巡察监督、加强乡村文明建设等一系列措施，让农村政治生态持续好转，为此次村级换届打下了良好基础。
针对引人难题，福州各县区在原村“两委”班子、返乡大学生、退伍军人、在外乡贤、村（社区）工作者中遴选，通过“揭榜挂帅”，发布招聘公告，鼓励公开参选、公平竞争。
看到永泰县委组织部发出的“招贤令”以后，30岁的陈璟马上报了名。作为返乡大学生，陈璟2015年起在永泰县樟城镇城关村里当了3年的报账员，得到了村民的认可。
2018年，他考录了福州市委组织部第一批“一懂两会”城市基层党建专职工作人员。工作三年后，正逢村级换届，“回村能有更大的发展平台，也可以为乡亲们做点事。”他说。经过上级考察，民情摸底后，陈璟凭借扎实的基层工作经历、对村里未来五年发展的合理规划，赢得了组织和乡亲们的认可，高票当选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
记者了解到，针对“基层缺人特别是能人和年轻人”的共性问题，福州市在三年前提前谋划，市委组织部大力推进实施人才行动计划，选聘千名村务工作者、城市基层党建专职工作人员，进一步加强优化村（居）干部队伍结构。
换出新气象
2021年11月底，福州2196个村、522个社区全部完成“两委”换届，村（居）党支部书记、村（居）委会主任“一肩挑”比例100%，村、社区“两委”平均年龄分别为40岁、37岁，大学以上学历分别占35.9%、78.2%。
“党的全面领导得到有效强化，基层党组织战斗堡垒作用更加显现。”多位县区、乡镇干部告诉记者，以前在村级换届中，个别村派系斗争长期存在，无法形成合力，给乡村长治久安留下隐患。
本次换届，福州市实现村（居）党组织书记、村（居）委会主任100%“一肩挑”，破解部分乡村长期存在的党组织和村民自治组织“两张皮”问题，基层党组织全面引领农村党务、事务，夯实了党在农村基层执政基础。一批政治能力较强，公道正派，群众认可的年轻人、致富带头人、在外乡贤进入“两委”班子，成为“领头雁”，给乡村振兴带来新气象。
晋安区岳峰镇东门村地处福州市区繁华地段，人口1600多人，靠厂房、写字楼出租，每年村财收入上千万元，在上世纪90年代就成为福州市第一批“亿元村”“明星村”。然而近年来，由于村党组织长期软弱涣散，相关管理制度形同虚设，导致村集体资产流失。还有个别村干部利用权力敛财，让东门村的发展倒退。
2018年，在扫黑除恶专项斗争中，村“两委”部分“害群之马”被查处。上级部门将在外经商多年的乡贤郭立春回引并担任村主任。针对村财流失的问题，郭立春将原来私下出租的汽配城收回，进行公开招投标。仅此一项，年租金便由此前的200多万元增长至1000多万元，盘活了村集体资产，村民们的福利金十多年来第一次有了增长。
“我们对这一届村‘两委’有信心！”2021年11月6日的换届投票现场，不少村民竖起了大拇指。这次换届也成为东门村十多年来最顺利的一次，郭立春高票当选“一肩挑”村支书兼村委会主任。
位于山区的永泰县嵩口镇龙湘村2021年迎来了90后村支书兼村主任林露露。在大三暑期实习时，林露露“误打误撞”因参与一个乡村振兴项目，回到了家乡嵩口。这段时间，林露露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有了更深的理解，也萌发了投身乡村振兴的想法。
村民们很快发现，这个90后与之前的村干部很不一样。她开始带领村民盘点龙湘村的物产和人文底蕴，“我们要搞乡村振兴，首先要让每个村民重新认识并了解自己脚下的土地。”她说。
拉了一张资源清单后，林露露请来了专业的古建团队，村中曾经破败的古厝焕发新生，引入的文创学堂、乡野研学课程深受都市人欢迎，让村民有了更多在家门口赚钱的机会。
同为90后的福清市龙田镇西坑村党支部书记薛洪敏正在为全村谋划未来五年的蓝图。
”有幸见证家乡这几年的巨变，更有幸在不到30岁的年龄能够为全体村民服务，这是我想不到的。这既是一个机遇，更是一个挑战。”薛洪敏告诉记者，一开始回村只是为了创业，后来镇里将他作为村主干后备力量进行培养。这两三年，他牵头为村里改造了路灯、完成了自来水通户，在干事创业中提升了能力，这样的基层锤炼是其他工作无法带来的。
做好“下半篇文章”
“成功的换届，最多代表我们工作成功了一半。对于换出来的新班子，如何履职尽责，投身乡村振兴，让群众满意，让上级放心，这是接下来更让我们关心的‘下半篇文章’。”刘毅宙告诉本刊记者。
不少基层干部表示，本次换届与以往最大的不同是“一升一降”。村“两委”的学历提升了、平均年龄降了，而且“一换管五年”。记者调查发现，换届后，“两委”班子普遍有干事创业的热情和闯劲，但也存在对农村基层不熟悉、处理复杂矛盾纠纷能力不足、产业发展办法不多、“一肩挑”后廉政风险加大等问题。
此次换届后，嵩口镇21个村80后、90后村主干共有11人，以返乡大学生为主。嵩口镇党委书记连萍说，年轻人的优势是有新思路和创新意识，但也普遍存在理论政策水平不足，在对接国家和地方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各项资源上存在短板，一些新思路、新想法要落地还需更多指导、扶持。
“处理农村征地拆迁、矛盾纠纷化解、方方面面关系协调等是较为头疼的难题。光有热情还不够，还需要丰富的‘驾龄’，见过各种复杂情况，方能成为经验丰富的村干部。”薛洪敏说。
记者在福清、永泰等地多个乡村了解到，对于因“一肩挑”和年龄原因而主动退出岗位，但农村工作经验丰富的村主干，通过将他们返聘为第一书记、村务监督员等，鼓励他们继续发挥余热，并担任年轻村主干的“导师”，在矛盾调处、村务公开等方面进行传帮带，尽快让新一届村“两委”班子熟悉情况，开展工作。
“上级党组织特别是乡镇党委要扛起管理职责，加强对农村党员、党组织的日常管理，旗帜鲜明坚持党的领导，对影响乡村稳定发展的风险隐患及时处置、化解；要有更多实在、细致的关心关爱措施，如逐渐提升其待遇，加大保障，激励担当作为，对于工作中的失误，要坚持‘三个区分开来’，为他们营造干事创业的良好氛围。”郭学斌说。
“期待政策上能够更加给力，打通瓶颈，拓展村干部事业上升空间。”采访中，不少基层干部提到，目前村干部进入体制的渠道主要是履职满一定年限后，参加公务员或事业编制考录。一些投身农村的返乡大学生和致富能手，通过自己的奋斗做出了群众认可、组织满意的成绩，积累了丰富农村工作经验，建议组织上对其发展给予更多关注。比如，吸引优秀村干部直接进入乡镇党委政府班子、县（区）直部门等。
加强权力运行监督，防范廉政风险。多地基层干部提出，“一肩挑”后，村主干权力更大，要加强村主干权力运行监督，通过细化权力清单、绘制并公开运行流程图、常态化开展村级巡察、加强日常管理等渠道，规范权力运行。
福州市闽侯县在换届结束后，立即出台了村社“一肩挑”主干监督管理制度，明确对村社“一肩挑”主干实行县级备案管理、建立个人重大事项报告制度、规范村级权力清单制等做法，为村主干划定“红线”并锚定“方向”，着力锻造一支政治过硬、担当作为、廉洁干事、群众信赖的“领头雁”队伍。